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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20巡田筆記】春天裡

  雨,像醇酒似的雨。一切的有生物,一切的樹木,
  都舒展開了久已蟄伏的感覺、毛管、神經,在盡情地吸取生命的滋養。
  這些,像喝醉了酒的人,在淒迷的細雨中,輕微的搖頭。 

  - 民國四十一年三月二十日 星期四 鍾理和日記

  今年2012年是難得一遇的閏年,二月份的時候,又見稀罕的二月二十九日,猶記得兩周前的那個那一天晚間,
  旗美社大的同仁與幾個友伴同在美濃愛鄉協會裡聽了巴西朋友Alex對於巴西與台灣農業的分享,
  分享的是關於地球兩端兩個經濟、文化體的農業觀察與比較。
  自年後以來,旗美社大由小妹與正揚擘畫運籌公田的諸般事宜,
  而眾人投入著翻田、播種、蒔秧插秧、巡田、除草、手工除螺、施肥放水種種工作,目前看來,尚稱順遂,
  在小妹排定了巡田的工作表之後,夥伴們以身體為筆桿,在阡陌中穿越、深陷、梭巡著,彷彿寫下無言詩,
  在時間與空間之中,在田裡田邊,寫至此刻的春天。
   
  而鍾理和先生在民國四十一年(一九五二)的二月二十九日的日記中記載著

  晴,很熱。水圳乾涸。自做好水槽以來,第一次挑水。
  大家都在仰首望天。還有很多人家正在盼雨來,好落莊。

 
  讀鍾理和先生的小說、散文是一種經驗,而閱讀其日記,則又有別。
  是形式的不同,也是內容的差異,然而其文字之誠正,始終如一,亦是人格的表現。
  令人感受最深的是,鍾理和先生作為一個創作者的目光與聽覺,對週遭細微的掃射與讀取,
  隱隱透露著溫柔與深沉的情感,草木有情,一犬一豬一雞一雀,入先生眼中,經常被他所思所寫,
  有趣的是,我們亦可見到當時代他的閱讀與見解,在民國四十一年的日記裡,
  他讀了寫《水漾的春愁》的郁達夫、《茶館》的老舍,還有巴金、郭沫若、冰心、凌叔華等人,
  也讀了黃紹鈞與張維祺的作品,甚至鍾理和先生這年也在讀了日譯版《昆蟲記》的法布爾後,
  在日記裡記下了感想。尤其,鍾理和先生對於海明威的作品譯本感到些許失望,亦曾在他日記中得見。
  落在美濃的月光與雨水,曾經也落在鍾理和先生走過的菸草站、菸草田。

  旗美社大這塊公田,離鍾理和先生讀書、生活的的美濃尖山九芎林並不遠。

  在週二與雅芳及津君巡田的當天,是國曆三月二十日,亦正是節氣的春分,
  除了螺與螺卵之外,津君特別多拾採了雜然生猛的野草,說是野草,其實亦是離亂的春草,
  只是錯長了地方,為了稻田之生長,不得已而除去。
  春分時節,當晚的蚊蚋紛紛,夜色來得快,氣溫下降,
  我們收拾過後將撿拾之螺卵送至阿訕家給水塘邊的鴨鵝們,
  鵝叫聲在夜裡中氣十足,他家友善的小黑犬對我們卻不認生。
   

  每一天,不同組別的夥伴會抽出些時間到公田去巡視田水狀態,
  若按下快門的時機與構圖正確,經常可獲得美麗的照片。
  清晨或夜晚,四周的人離開後的田野,呈現了舒展的姿態,看上去是那麼的廣闊,無邊無際,
  在夕光之中如同水一樣泛出著片片光芒,有時是一陣風,有時是麻雀燕子掠過,
  每每進入這樣的時刻,美的體驗當下就是一種勳章。 

   

  週四的早晨,小妹、明萱、家慧、津君、晉維、土豆在田裡認真的除草,
  雅芳、小小、依禪則除去身手所及之螺卵與螺,前一週的同樣時間,大霧壟罩著眾人,
  而日光照耀則曬得人暈眩,當時容易波及鄰田的水渠高低已經補上,在春天的田裡彎腰低下頭,
  你瞥見波光與穿梭於秧苗之間的昆蟲,晨露或結網的蜘蛛,在間歇的時刻,你會聽見夥伴們嬉笑鬥嘴,
  有時抬起頭,則見到飛舞的鳥,昭宏以微距的攝影鏡頭拍下一掬手上紅粉的螺卵,當晚上傳至臉書,
  近距離的凝視觀看一物,讓人有了新的超現實觀點,接著你會看見不同款式的雨鞋,
  然後你又看見了一則關於「人之演化」的照片。春分已過,清明將至,靜靜的生活,微物中彷彿有神。
  在鍾理和先生描寫過的章節裡,或章節之外,於是,你讀到了時間。

 

 

 

  在六十年前的同樣閏年,同樣的春分節氣裡,鍾理和先生寫下了「春分麻兒穀雨豆」這樣的客家農諺。
  六十年後的春天裡,我們往來於旗美社大的公田,在二月之後,在四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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