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山受創記事,與災後省思

 

  受訪人/林淑貴(旗美社大學務委員,旗山區派報主任)

  採訪/林吉洋(旗美社大活動專員)

 

    八月七號已經開始下大雨,我開始擔心是否會發生水災,山區的送報生我就請他不要下來(載報紙)了。八月八號雨下更大,下午四點半到報社(大仁街高雄客運南站旁)去整理報紙,往樓上看屋頂的狀況,三樓雨水已經噴進來。上樓沒幾分鐘,兒子在喊「媽媽,淹水了」,那時候的水溢過提防進來,水位是慢慢升高。到二樓,看窗外水已經到車體一半,大概半個小時水退掉,五點半,3.5噸的送報貨車就跟著水漂走了,而那幾天卡車就在旗尾橋頭橋尾飄來飄去。第一次淹水後原本要整理,結果一腳踩下泥漿大概到腰部。我想大概沒法整理了。

 

第二次水溢出河堤是八月八號晚上九點半左右,逼近二樓只差四格階梯,我跟兒子開始把原本撤到二樓的東西,再從二樓搬到三樓。兒子說「媽媽,放棄吧,我們已經沒有力氣搬了。」我跟兒子又累又怕,就這樣被困在報社裡。那天晚上整個一樓報紙泡水脹起來,桌子、冰箱、櫃子都倒下來,門也被泥漿跟報紙都固定卡住了,有電但是沒辦法動了。

 

九號早上九點,大同街上已經有挖土機在清理街道,這時有人大喊:潰提了。從八十五度西那個街口滾進來,往兩邊溢流,清理的街道,剛好變成洪水河道。潰提的洪水速度是很快的,我對面是旗山南站,站長跟員工有六個人正在清理,我趕快隔街大喊叫他們趕快走,因為水是從他們背後街道衝進來,他們看不到。這時還有人在牽摩托車,我在二樓大叫「不要再去搶救摩托車」

 

    看那個水位這麼快衝上來,真覺得洪水無情,而且因為都還有電,很怕觸電所以也不敢亂動。那時,腦袋是一片空白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搶救,只能看著水一直滿起來。後來跟兒子趴在二樓窗台上看我的車,跟著水轉啊轉的飄走,飄到博愛醫院那邊剛好倒車入庫,停的剛剛好(笑)。十點左右,水降一半,我們爬出來,走回去看大德書局(大仁街加油站對面),那裡大概淹1公尺有餘。

 

    出來那一剎那,我在想,旗山到底傷害到什麼程度,那我也該留下紀錄,所以我趕緊回家拿相機,沿著旗尾橋一路拍。十號那天,我以旗山地區派報社主任的身份,發新聞稿給民眾日報、聯合報、自由時報等六家報社,等於是向外界呼救、告知旗山受災的狀況,希望外界伸出援手。十號以後的早報幾乎都是在寫小林的傷亡,記者都往甲仙、那瑪夏那邊報導。所有救災資源也跟著媒體方向走,沒有人注意到旗山受創這麼嚴重。只有十一號下午聯合晚報的頭條新聞寫著「旗山潰提,災害嚴重」,旗山才開始引起外界的注意。

 

那時候沒有水,整整等了四天,我記得十二號禮拜四,沒有水喝,為了喝一杯水,我必須走一個小時,在泥濘當中步行必須兩個人互相拉扶,從大仁街走到延平路必須要一個小時。災害初期那幾天,根本吃不下,真正重要的是水,忙著整理家園,汗流量很大,水分的補充變的很重要。那時候沒有宣導說有物資,但是物資分配的車輛都在外圍,沒有把物資送進去受災最嚴重的裡面。

 

13號才等到外界的援助抵達(14號軍方的資源才來)。前幾天我們急著整理家園,所以不知道有物資可以拿,我都是買便當,14號禮拜五,我才知道有物資可以拿。13號,一群年紀比較大的慈濟志工來幫忙,他們都帶著掃把來,但受災狀況遠超過清掃街道的程度,14號才來幾個年輕志工,還有幾個教會的外國人(笑),也帶著剷子工具來,就開始有辦法清除淤泥。就這樣兩天的時間、靠著三十幾個志工的力量才把一樓的部分復原。比較可惜的是,堪用的鐵桌都被搬出去外面,結果莫名其妙被清走了(笑),所以一樓只剩下佛桌跟小櫃子。

 

災後檢討一、趁火打劫、災民被扒一層皮

 

我要探討一件事情,有些人是趁火打劫,假借著志工幫忙的名義。那時候山貓、水車還有工人都是最缺的,他們可能是一個大的公司來做這個事情。在我們受災戶沒有力氣、沒有資源的時候,那請他們來清,一間是八千塊的行情。第二天鄰居也沒想太多就介紹我,工頭一來就說我這間很麻煩、還要先拆掉玻璃跟鐵門才能清,那我想划不來,也沒有跟房東說所以婉拒。那幾天後陸陸續續來,每一次價錢都不一樣,而且也不同人,有一次跟我開價居然是三萬五。

 

那這種情況,到慈濟、軍方來的第二天,這些人就銷聲匿跡了,這些人來其實也沒有多大用處,因為泥水就在這條街流來流去,不是根本的解決問題。但是這些人究竟哪裡來的?沒有人知道,我們這些災民就這樣傻傻的又被扒一層皮,這個是第一個問題。

 

災後檢討二、整個社會愛心給我們,有責任要妥善利用

 

  那時候很多外界的資源來,比如說發愛心便當,那時候我們在重災區清理房子,根本不知道外面可以拿便當,這樣情況下,物資調配都分到外面,不是給災區的人領。物資塞在社福館滿出來,塞到旗山國小禮堂、文化園區。15號那天發放物資,鄰居給我一張239號的號碼牌,叫我四點以後去社福館去領。去了之後,志工問我要什麼?我說我四天沒有洗衣服了,她說沒有,那我問手電筒,她說只能發給那瑪夏、我問睡袋,也沒有。我就只有拿到:沐浴乳、洗髮精、奶粉一罐、兩包衛生紙。發放的標準在哪裡?我不知道。我們家五個人,五天沒有洗衣服,我需要的洗衣粉沒有;肥皂一條六個,我要兩包結果只給我三塊肥皂。

 

問題在於受災狀況不同,發放物資的標準建立在哪?後來就亂了陣腳,有人載一整車的物資,有人只有拿手上幾樣,標準在哪?里辦公室有物資進來,但我們都拿不到。今天不是要計較拿多拿少,而是要反省救災機制,政府救災單位有沒有良好的應變機制,因為整個社會愛心給我們,有責任要妥善利用,有需要的人沒有被照顧,會變成第二度心理傷害。

 

我們不是要苛責社福館那些精疲力盡的第一線救災人員,關鍵是在,這個機制沒有建立起來,縣府就把龐大的資源分配工作與責任丟給了幾個社工人員,那也太不公平。救災物資為什麼沒有到真正需要的災民手中,而是放在倉庫囤積到現在(專訪日期:2009/9/26)。這次很多人就在埋怨救災人員其實不對,確實我們沒有遇到這麼大的災害,我們縣政府也是一團亂。

 

災後檢討三、堤防潰提、河道淤積無人聞問,旗山有如孤兒

 

   災後的旗山就像是孤兒一樣,上游的泥土、漂流木都堆積在旗山河段,現在河裡面的泥土跟堤外的一樓一樣高,到現在還是沒有人清理,河床的問題才大。甚至,剛開始清理河道,有辦法的人就利用環保單位名義去挖有價值的林木,所以有人在這個時節在牟利,而政府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就是造成災民第三度災害。

 

災後檢討四、旗尾橋管制時間不通人情,底層弱勢百姓該找誰?

 

  再說交通的問題,後來封地景橋,整個阻斷旗山美濃的交通,旗尾到旗山,繞道杉林要多一個小時車程。旗尾便橋開通後以安全為由管制時間,管制時間一開始是早上六點前到十點後,但會在晚上到凌晨之間用橋的人怎麼辦,這些人都是社會最辛苦的一群「艱苦人」,父母官有沒有想過這些人的處境。比如我們的送報生,必須多繞一個小時,冒著危險走月光山隧道。我看不下去,四處找相關單位陳情卻得到顢頇的回覆,各單位沒有擔當的態度可以說「因噎廢食」。

 

   經過陳情甚至威脅採取「非常手段」之後,送報生可以提早通過。但那些殺豬、賣菜的能過嗎?要靠這條橋生活的人,都是經濟、職業弱勢,三更半夜要去換班、送貨的人,要繞一大圈過月光山隧道、增加的危險,管制單位有體諒嗎?不能只從管理方便的本位主義出發,而忽略旗尾便橋對社會底層的意義!

 

災後檢討五、災後的旗山,應該要化危機為轉機,重新再造!

 

  政府的長官,從總統、院長到縣長立委,都往甲仙小林村跑、到安置中心探視那瑪夏、桃源鄉災民,或者到六龜探視。旗山水是退了,但是無人聞問旗山災後的重建與市街復興。半個旗山街區蕭條成這樣,卻不見有關單位聞問,所以說洪水雖然退下去了,但旗山民間自主力量應該要站出來,開始去思考旗山未來的路?要自己先站起來,不然旗山會繼續被遺忘在災後重建政策中。



  註:本文同步載於社大災後特刊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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