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市旗美社區大學

教室外的延伸

四月的某一天，當美玉在一次閒聊中告訴我：「老師，我想把妳上課的遊戲給老人玩」，我被她這句話深深吸引，欣喜著問她是什麼原因讓她有這樣的想法。因為，在跟新移民姊妹們一起上幾堂課之後，我知道她在自己居住的關山社區每週六的老人關懷據點當志工，我曾問過她據點都在進行什麼樣的內容？她表示多是些單調的活動，很想讓老人們有一些有趣的互動。我正想在幾次課後跟她一起去關山看看並鼓勵她嘗試帶活動，沒想到她很快的就提出這樣的想法，之後，我向「甲仙愛鄉協會」的工作者轉述並讚賞著她的主動積極態度。這是美玉在擔任今年由「甲仙愛鄉協會」提案申請關山社區重建人力營造員之前的看見。

五月初的週六早上，我和美玉約在關山活動中心，室內傳來某老師帶著老人操作手部按摩器具的聲音，我看見美玉和幾位社區媽媽們在活動中心後方忙著揀選青菜、煮大鍋菜的身影。才剛加入她們揀選菜葉動作沒多久，就聽見幾位媽媽笑著要幫我介紹一位村子裡人人稱讚的男子認識，她們還相互幫腔著分析對我的優勢是如何，我們談笑著這話題，也是拉近我們認識的開始。對話中，我好奇的問美玉的阿嬸 和村長 太太對美玉參與社區事物的想法，她們都覺得美玉很活潑、好逗陣；我去美玉家時，她婆婆告訴我美玉是個沒心機的人，公公也支持她做社區工作，還會教她寫中文，我倒是還沒機會 和她 先生說話，多是從美玉這描述先生的狀態，可以感受到的是她夫家對她的支持。

我似乎正一步步被美玉的故事牽引著，同時也是認識和探索關山社區的開始，當我知道社區這幾個月都在準備甲仙大橋通車典禮的開幕儀式­----相公獅陣(宋江獅陣)，而美玉也參與其中一個角色時，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會是個多麼動容的畫面啊！我吆喝著甲仙愛鄉的夥伴們擇日一起同行，並建議著影像紀錄。每週六晚上八點是在外地工作和求學的村民返回關山練習相公獅陣的時間，我開車載著淑卿和瑞雲從甲仙摸黑沿著因為連結甲仙和關山斷裂的大橋旁上方的山壁進入關山，這段蜿蜒漆黑的山路是美玉在災後騎機車來回甲仙市區和家的必經之路，晚上走起來還真需要點膽量！當美玉和村民一起頭綁鍛帶、繫上腰帶，手拿器具走陣勢時，我看見她很有自信的笑容，亦步亦趨的練習著；同時請她協助我們和村長打個照面表明來意，並徵詢影像紀錄的可行性，一方面是讓村長、理事長等瞭解我們（「甲仙愛鄉協會」）的關心；另一方面是讓美玉練習居中協調的角色，也讓村長們知道我們對她參與社區活動的重視，尤其是很早以前社區女性可以參與宋江陣的獨特文化，也聽見坐在一旁觀看的耆老述說著過往和現在，對於這文化逐漸流失的感嘆。我心想著美玉這位新移民女性身上的母國文化（柬埔寨）遇上台灣在地（關山）文化，她的親身參與和感受，會是開啟她在社區進行災後重建工作的另一種幽微的進入吧！

教室內的觸動

    在上了四堂課程後，五月初的一天中午，美玉問我要怎麼跟姊妹們說上這個課的目標？怎麼說這個課不只是來「玩」的？我問她會怎麼說呢？她笑笑的回應。這是前幾堂課有幾位姊妹沒來之後，我看出她的擔心。我試著帶她回想去年十一月我和姊妹們相處一個月共七次課程的經歷，我記得她表示過接下來的課程希望可以讓姊妹們「同心」（台語），她似乎有一個願景，希望姊妹們可以凝聚情感，可以做些什麼…。「甲仙愛鄉協會」是高雄縣其中一個「外籍配偶社區服務據點」的承辦單位，今年已邁入第三年，以往曾安排過中文班、美食班等課程，在災前還有定期每月一次異國美食聚餐。去年災後，我和她們的互動過程有一次是透過繪製卡片給想寄出的人：有姊妹畫了災後的果園和大水景象，是想告訴媽媽現在的環境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是人很平安等等。透過述說，我們聽見彼此對現在處境的種種感受，些許無奈卻又必須繼續咬牙生活。

這次駐村，我除了陪伴「甲仙愛鄉協會」組織工作者之外，還有這群新移民姊妹。「南橫三星遊客中心」是協會和姊妹們互動的公共空間，除了一塊「外籍配偶社區服務據點」的招牌和幾份報章之外，我似乎看不見其她和姊妹有關的資訊畫面和願景，我帶著這些疑問好奇的問淑卿和淑如她們的規劃是如何？討論著如果要讓姊妹們凝聚和「同心」的課程策略，而自主性的行動該如何發展。於是，我在和工作者對話取得共識之後，嘗試在課程裡帶出姊妹們對「外籍配偶社區服務據點」的想像和期待，這堂課瑞昇也在一旁觀察記錄。透過身體形象雕像之後，聽見姊妹文香說這裡是她們的「第二個娘家」、阿霞哽咽的表示希望有關於孩子的課後輔導、美玉表示以前在餐廳工作時很多台灣人會說「外籍的都是怎樣…」她會說：「每家的燈只照自己的家，不會去照別人的家，所以不能因為不瞭解而去說別人」，我看見她脹紅著臉大聲的「回嘴」！梅麗真希望每二週聚餐一次，我試著帶她們表達這聚餐的感受是什麼？對她們的意義是什麼？她們說在水災前是每個月一次，災後就沒有了，語帶惋惜之意。於是，我請大家討論如何延續這聚會？試圖想讓梅麗真主負責這活動，問問她的意願，有人先是說可以讓美玉負責，但是我提醒美玉的其他工作，試著讓梅麗真練習統籌這件事，大家討論決定每月一次，梅麗真也欣然接受。課後，淑卿告訴梅麗真可以來辦公室使用電話聯繫姊妹們，我提醒美玉在下次聚餐之前了解關心梅麗真聯繫的情況，問她可否理解我的用意，我告訴她「同心」或許可以從這些方案活動中慢慢發展工作方法、分工，很快的她接下一句：「合作」，我知道她懂了。

練習互助的功課

    從柬埔寨嫁來台灣之前，美玉是小學的老師，住在距離金邊四個小時車程的PONGCAM省鄉鎮，因為家裡經濟關係，弟弟的學費都需要靠她提供，在姐姐先嫁來台灣之後，她接受姐姐的介紹嫁來甲仙。一次，我在她家吃午飯時，她告訴我，在嫁來台灣半年多後，曾和先生去高雄市租屋工作，當時先生做捷運地下工程，她則在自助餐廳打工，餐廳老板娘對她很好，附近的店家還想搶著希望她跳槽，我問她是什麼原因，她說是喜歡她親切的態度吧！三個姐妹裡她最活潑外向。一次課堂上，她分享著脖子上媽媽送的項鍊，姊妹們的都典當了只剩下她這條，因此很珍惜著每天帶在身上。

    脫離貧窮，是很多新移民姐妹遠渡重洋，期望透過婚姻可以有翻轉命運的想望，這奮力一搏，非常勇敢！當台灣夫家經濟狀況無法撐起家計時，常常聽她們說為了孩子、為了生活而身兼多職。甲仙的姊妹們多數從事餐飲服務業和勞力工作，美玉在成為這次重建人力工作者之前，也是水災前，是在街上的餐飲店工作，因為災後觀光客減少，工作時數也因此縮短。隨後，她加入「甲仙愛鄉協會」申請的八八臨時工作，戴起斗笠、穿著雨鞋、撥土種菜，挖石鋪路，她的人格特質和工作態度深受協會的器重，被選為班長，協助帶領十幾位工作者。在確定成為今年重建人力後，我看見美玉坐在協會的電腦前，專注吃力的敲打著鍵盤，練習中文打字，協會的夥伴們很有耐心的教她，我起鬨著大夥為她加油鼓掌，並問她會不會有壓力？她笑笑著說：「會」，同時，我也看見她願意接受挑戰的神情！

後記：六月初的課堂裡，美玉嘴裡說著今天上重建人力培訓課的種種，我之前就想找個時間點告訴這些姊妹們，傳達美玉未來參與重建工作的角色轉變，是想知道她們如何看待這件事。當我請美玉正式告訴姐妹們時，大家鼓掌叫好！文香鼓勵的說：「要做好，不要丟外籍的臉喔！」，美玉笑著說會擔心村民看她是外籍….，眾姊妹們妳一言我一語的說不會啦，叫她不要多想。後來，美玉說出一句讓我很感動的話：「我不希望別人以為外籍的都只能做勞力，其實還可以做其他的工作！」。這樣的聚會，除了凝聚情感之外，因為練習互助，還有很多豐厚的力量，正在蔓延…。